阳春三月野菜香

邻家大嫂给我送来一篮荠菜，她说刚从老家回来。昨天去田里挖的，可嫩可鲜了。包饺子，蒸包子，煎鸡蛋饼儿，做菜团子，都是无上的美味儿。

可不是，小时候没少吃过。不光荠菜好吃，其它野菜用滚水一焯，或做小豆腐或做豆汁儿或凉拌热炒，做嘛嘛香。哪一回不撑个肚儿圆？

我们小时候，乡亲们还没有种大棚菜的意识，时令鲜菜少之又少。农家饭桌上通常是老三样：萝卜、大葱、老咸菜。所以，野菜野味儿成了抢手货——它丰富了农家生活，扮靓了农家饭桌。所以，大家盼望阳春三月快快来临，盼望那鲜鲜嫩嫩的野菜早日拱出地皮，盼望那暖暖的风儿送来一阵一阵野菜的清香，更盼望用野菜调制的各种各样的美食美味儿……

来了来了，春三月终于在人们的期盼中翩然而至。

不负众望，“一夜南风起，野菜遍地香”。田垄上，沟渠边，坡上坡下，到处是野菜的影子——七七菜，嫩嫩的、胖胖的，边缘有小刺，但因为嫩一点儿也不扎手；灰灰菜，梗儿硬硬的，叶片却是滑滑的、柔柔的；苦菜，根和花儿都是黄灿灿的，叶子却绿得发亮。用它泡水喝，既健脑提神，又消炎败火，用苦菜叶蘸甜面酱也不失为一道好菜；还有略透灰绿的荠菜，肥肥硕硕的蒲公英，绿中透红的马齿苋，形如碧伞的扫帚菜……走进田野，就像走进了野菜的故乡，走进了春的故乡，扑面而来的都是芬芳的气息，春的气息……

挖野菜的多是放了学的孩子们。在我的记忆里，挖野菜的活儿一点也不累，倒是充满了无穷的乐趣——跟小伙伴们满世界乱跑，边挖野菜边嬉戏是快乐的；当一棵水灵灵、胖乎乎特大特可爱的野菜突然出现在眼前时，那种又惊又喜的感觉是快乐的；当野菜挖满篮子，边唱歌儿边回家时那种满满的收获和幸福是快乐的；当看见自己的劳动成果被家里的小猪仔、小羊羔、小兔子争着抢着，吃的津津有味时那种“功臣”般的自豪是快乐的。当然啦，最快乐的还是母亲用野菜做出各种各样的美味儿“犒劳”我们的时刻。

记忆最深的，便是母亲用七七菜做的小豆腐和用灰灰菜掺点榆钱儿做的豆汁儿了。

春季的七七菜很嫩很鲜，母亲便把它择好洗净，再用滚水焯一焯，挤净水分，剁成碎末，然后把它放进豆汁锅。烧几个回合，直到豆汁变成清汤，豆脑儿全都融进野菜里，一锅小豆腐便做成了。

做好的小豆腐又当菜又当饭。盛进碗里，稠稠的，香香的，当时的我，一口气能吃两大碗。剩余的小豆腐，可以炒着吃，也可用它当包子饺子馅。加上油和葱花儿炒的小豆腐，更美味儿更可口。我们常常把它包进煎饼里，一口一口咬下去，热乎乎，暄腾腾，香喷喷。往往吃的急噎的直打嗝儿，也乐吃不疲。

用野菜做的豆汁儿也特别好吃。

当时米面缺乏。农家的主食多是窝头和煎饼。豆汁儿泡煎饼就是我们家的“天堂”生活了。

若是单纯的豆汁儿泡煎饼还不是特别的美味儿，如撒点儿野菜“点缀”“点缀”，那滋味儿可就美极了。

磨好豆汁，母亲便打发我们去田里采些灰灰菜回来。摘下嫩叶，清洗干净。等豆汁儿烧开时，把它连同一把备好的榆钱儿一并撒进锅里。再添一把火烧个滚开。此时，掀开锅盖，一股浓香扑鼻而来，既而荡漾开去，飘满屋子，飘满小院，直飘向空中飘出墙外……

等不及的孩子们，抢先把豆汁儿舀进碗里。哇，面前立刻呈现出一幅绝美的写意画：豆汁儿雪白，灰灰菜碧绿，榆钱儿绿中透着嫩黄，再拿金灿灿的玉米煎饼往碗里一泡。那个赏心悦目，那个浓香馋人，真乃未尝先醉，叫人满口生津了。

端起碗往口里一扒，哇，好香呀——鲜鲜的，嫩嫩的，滑滑的，那个好吃哟！感觉世上所有的美味儿也比不上它……

好久好久没吃上母亲做的小豆腐了，好久好久没喝上母亲烧的豆汁了（母亲已故近二十年了）。如今想起来，好想念好想念啊！

眼下又是阳春三月了，又到了野菜飘香的季节了。明天，不，马上。我也要挎上篮子，走向田野，去寻那清香四溢的野菜，去寻那童年的味道，乡野的味道，母亲的味道——再熬一锅小豆腐，再烧一锅“点缀”了野菜的豆汁儿，让自己吃个够，品个够……

时代发展，生活巨变。如今，大棚菜早已普及，新鲜蔬菜四季不断，农家饭桌也不再是饭菜匮乏，缺这少那；而是丰盛无比，要啥有啥了。但野菜仍然是我的最爱，它的那份清香，那份醇厚，那份素雅，那份美味儿，将永留我唇齿间，永留我心间…… （作者 杨树玲）